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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眼前人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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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眼前人3

當夜,姜青姝在行宮留宿了。

但,出乎意料的,帝後並沒有一起睡。

說來有些一言難盡。

趙玉珩一向作息規律、早睡早起,極重休養,不能有絲毫差池。尤其近日,起居坐臥在太醫令秦施的日夜監督下愈發嚴格,就連何時用膳、用什麽、用多少,都是嚴格算好的。

本來好好的。

女帝這一來,卻是添了亂。

“陛下白日睡過,但君後沒有,君後體弱,陛下為了皇嗣和君後著想,還是不要打擾他休息了。”秦施作為大夫看不得病人熬夜,硬是把姜青姝堵在了門口,就差直接說“你別礙事,不許吵他,更不許帶他熬夜”。

姜青姝:“……”

姜青姝認真地保證:“朕不吵,朕就進去看看。”

她偏頭往屋裏瞧,秦施又挪了一步,擋住她的目光,說:“陛下,請恕老臣無禮,君後舍不得把陛下關在外頭,一看到陛下定然就心軟了,老臣為了皇嗣著想,今日怎麽都不能讓陛下進去。”

姜青姝站在那兒,聽秦施這麽說,頗覺無辜,心道她也沒有太吵吧?秦太醫怎麽防她跟防賊似的?

她自己是毫無所覺,但周圍的人都是知道女帝習慣熬夜的,從前君後糾正陛下睡覺用膳的那段時日,看似有些成效,實則君後的睡覺時間還是推遲了許多的,偶爾為了等陛下一起用膳,也三餐也不準時了。

以前君後身體狀況還行,自然沒什麽,現在是萬萬不行。

作息不同的兩個人千萬不能一起睡,尤其是陛下,君後總是沒底線地慣著她,也從來不說她。

秦施擡起雙手一禮,語氣非常堅定:“陛下,請回吧。”

姜青姝:“……”

真是奇了怪了,皇帝要見自己皇後見不著,還被嫌棄了。

她無辜地摸了摸鼻子,頗有些訕訕。

任何時候她都能斥開秦太醫,唯獨耽誤大夫給病人治病最是理虧,秦施身為太醫署閱歷最深的太醫令,對待病人態度頗為嚴謹,在這方面堅決不肯讓步。

罷了。

姜青姝無奈,吩咐身後的秋月:“再去收拾個宮殿出來,順便把朕帶過來的奏折搬過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姜青姝又在夜色中站了一會兒,才提著裙擺走下臺階,回頭看了一眼在燈火通明的宮殿,頭也不回地循著小路過去。

身後跟隨的宮人連忙掌燈,為天子引路。

許屏剛服侍完君後喝藥,此刻出來,遠遠看到草木掩映下那條小路隱隱有宮燈晃過的影子,不由得問道:“是什麽人在那邊?”

守在門邊的宮女道:“回宮令,那是陛下。”

“陛下怎麽剛來又走了?”

“是秦太醫說君後體弱,不讓陛下進去,以免打擾君後歇息,陛下便去換個地方歇息了。”

許屏皺眉,心道秦施糊塗。

陛下最近忙碌,見君後的次數本就不多,如今身邊又多了個擅長討好的王璟言,再好的感情也經不住連日的疏離,那個王璟言近水樓臺先得月,保不準會趁虛而入。

君後相信陛下,不代表底下人也要毫無作為,陛下好不容易來了,怎麽還能趕走的?

許屏心念一轉,又轉身回了殿。

殿中,趙玉珩正穿著寬松的青袍,正在掩唇輕咳。

銅燈映出的昏光自單薄的脊背拓落,像一縷孱弱的影子飄搖晃蕩,他側顏沈靜,剛進來不久的秦施立在一側,正在為他把脈。

看到她又折返,趙玉珩淡淡問:“什麽事?”

“沒什麽。”許屏不動聲色地看了秦施一樣,佯裝不知情,恭敬回道:“方才臣聽到外面有些動靜,以為是宮人在鬧事,就出去看了看,卻發現是陛下。”

“陛下在外頭?”

“已經走了。”

趙玉珩蹙眉。

秦施頓了一下,緩緩收回搭在脈搏上的手,直起身對趙玉珩道:“殿下這幾日還要繼續保持,身體不得兒戲,該喝的藥一口也缺不得,眼下到了緊要時刻,臣明日再加幾味藥材進去,確保殿下能平安產子。”

“有勞。”

趙玉珩又掩袖咳了一聲,好似從喉間發出的一聲急促喘息,無端令人心悸,濃密的睫毛在光下顫動,秦施見了,又不滿道:“殿下今日撫琴時又吹了風吧,臣早就說過,撫琴時長不得超過三刻,以免受涼。”

趙玉珩笑了笑,唇色發白,笑意卻清淡而釋然,“今日我多貪玩了一些,以後不會了,秦太醫莫要氣惱。”

他也沒說是因為陛下睡不安穩的緣故,才多撫琴了一會兒,但秦施知道君侯素來克制,絕不會“貪玩”,如何猜不出是因為陛下?

他鼻腔不由得發出一聲冷哼,沈聲道:“陛下與您夫妻情深,自然是好事,只是眼下這重要時刻,絕不可感情用事。”

“這不怪她,她不知道。”

“殿下對她實在是太過……”

太過縱著,偏著,太沒有底線了。

她要什麽,他都肯陪,也不管這身子吃不吃得消,好像能陪一日就陪一日。

秦施欲言又止,身為臣下,自然不能在背後說君王的不是,只好甩袖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聲,喃喃道:“也不知是福是禍……臣按理說不該多這個嘴,但身為醫者,還是想認真地奉勸殿下一句,這世上最難治的病人,就是為心所累的。”

為心所累。

趙玉珩如何不知。

病的不是這具軀殼,他沒有辦法對癥吃藥,因為無法克制地靠近癥結的根本,清醒又無可奈何,看似甜蜜,又深知其能腐蝕靈魂。

許屏雙手交握,立在一側,屏息望著男人孱弱又挺拔風流的背影,聽到他偏首笑了笑,那張俊美如初的臉依然沈穩得令人信服,“我很清醒,也很想活,秦太醫的擔憂我明白,你只管好好開方子,我會知道分寸。”

“聽殿下親口這麽說,臣才放心。”

秦施面色稍緩和,又轉身提筆,在紙上寫了幾個方子,轉交給一側的許屏,隨後恭敬擡手行了一禮,“臣告退。”

他提起藥箱,轉身出去了。

趙玉珩等他一走,便吩咐許屏,“把我狐裘拿來,我要去見陛下。”

許屏疑惑:“可是方才您不是說……”會知道分寸的嗎?

她險些以為經秦太醫一說,君後當打消了念頭。

趙玉珩說:“不那麽說,他今夜只怕是要守在這裏盯著我了。”他笑了笑,又掩袖咳了咳,隨後起身,接過許屏遞來的狐裘披上,又對她說:“陛下是來探望我的,讓她一個人睡在別處,我又怎麽還能好好安歇?”

許屏聞言,心底一顫,有那麽一刻,她忽然有些明白了秦太醫的憂慮,也希望他不要去了。

君後太愛陛下了。

越念著她,就越容易忘了自己。

……

夜色清冷,銅鈴搖晃。

宮人在一側掌燈,姜青姝低垂著眼,在燭光下熟練地批著奏折,偶爾遇到一些較為覆雜的問題,則停下來思索。

近日,工部已將第一批水車已經建造完成,並且向全國尤其是南方推行,江南地方官將初步使用及作物生長、收成情況遞交入京,由工部統一整理好了再呈上來。

成效頗豐。

甚至令許多官員大大感到意外。

工部尚書尹琒在折子裏一邊陳述事實,一邊以諸多溢美之詞誇讚陛下英明,以此舉可大大改善民生,畢竟本朝吃不飽的百姓還有很多。

提出此案、真正立功的沈雎早已死於鬧市之中,姜青姝沈吟片刻,迅速提筆寫了賞賜其家人。

而沈雎死的前一日,她令秋月記下了那些沈雎提出的方案,也在一一試驗推行。

畢竟任何一項政令的推行,都需要浩大的人力物力,與其試錯,不如讓專業人士先試驗再推行,如此三省審議之時也更容易說服那些老臣。

這項任務自然是交給孫元熙,姜青姝還給工部又撥了錢款,以加快其進度。

孫元熙雖然性子內向、也不擅長阿諛奉承、勾心鬥角,但這種人才也有相應的好處,他做事心無旁騖,只管埋頭苦幹,整顆心都撲在了皇帝交給他的任務上,儼然是這混濁官場之中的一股清流。

姜青姝看完孫元熙寫的奏折,又拿起另一堆被秋月提前分類好的軍政方面的奏折——為了提高她批奏折的效率,如今她會讓秋月提前瀏覽奏折,按照緊要程度分類,必要時做好標記,以免錯過重要消息。

雖說前朝內官專權導致誤國,但姜青姝顯然並不在乎這些,她認為,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情況,一方面是識人不清,一方面是皇帝眼和目皆被蒙蔽了。

兼聽則明,偏聽則暗,顯然在她這裏,是不會有這種情況的。

所以她很放心地用秋月,甚至不避諱地與她聊政務,這樣的行為,一方面是在提高秋月的影響力,儼然讓其成為暗中參知政務的內相,另一方面,則是讓那些身為內官的人看到她的態度,感激她的信任,對她更加忠誠。

此刻,即使已經很晚了,姜青姝的目光依然清明有神,擡起茶盞喝了一口。

趙玉珩就是此時來的。

他遠遠看到殿中還燃著燈,就知道她並沒有睡,沒有讓人通報,以免打擾她忙碌,徑直走了進來。

姜青姝只覺得背後一暖,鶴氅的一角自肩頭滑落,她擡頭,倏然撞上一汪清雋溫和的眸子。

“更深露重。”趙玉珩說。

她驚訝:“你怎麽來了?”她擱下筆,看了看外頭,又說:“不是說你近日身體不好,要早睡……”

“臣沒事。”他把雙手攏入廣袖裏,姜青姝眼疾手快地抓住,卻被冰冷如鐵的溫度凍得輕嘶一聲,“你還說沒事?!……秋月。”她偏頭喚守夜的秋月,說:“倒些熱茶來。”

趙玉珩無奈,“陛下,臣的手一向如此。”

“那讓朕檢查一下,你懷裏是不是也這麽冷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瞬間啞然,看著她利落地扯開他披著的狐裘,把腦袋埋了進去,為了不碰到他的腹部,她的動作頗有些小心。

“唔。”她在他懷裏深吸一口氣,傳出的嗓音悶悶的:“還可以,應該不算太著涼,朕今日就原諒你了,再有下次,朕必然重罰。”

他無奈地揉了揉她的發,又擡起手,把她整個人抱緊在懷裏。

“那陛下呢,又通宵不睡,誰來罰你?”他輕輕捏她的耳垂。

“朕今晚也錯。”

她仰頭望著他,“那就讓君後罰吧,你想怎麽罰?”

周圍點著燈,許是因為窗戶沒關緊,一縷風漏了進來,燭火跳了跳,倏然滅了三盞。

她在黑暗中望著他,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了,也許是錯覺,平時溫和克制的雙眼此刻顯得有些深沈熾熱。

“那就罰陛下——”

他冰冷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下巴,把她臉擡得更高些,整個人伏低下來,高挺的鼻梁壓著她的鼻尖,唇都要碰到。

但他沒有親。

她可以聽到他壓抑的呼吸聲,就像狼犬對著新鮮的肉吭哧呼氣,貪婪,且蠢蠢欲動。

她無端有些發燥,正以為他還是要親過來,忽然感覺到下巴上的力道緩緩松開。

“罰陛下……”他低笑一聲,“不許批奏折了。”

她心底微微一動,看著他明明可以親到卻又打住的行為,沒有說話。

隨後,他們就一起解衣上了床。

他靠坐在床頭,她就伏在他的膝頭,閉著眼睛同他聊天,他的手指緩慢地在她細密的發間穿梭,聽到她輕軟的嗓音,“你來找朕,是不是覺得朕一個皇帝被秦施趕走,會感到委屈呀?”

被她說中,他也不遮掩,只說:“沒有人能讓陛下委屈。”

“朕不委屈呀,他是臣,朕是君,他說的要是沒道理,朕幹嘛要聽他的?”她偏著頭,臉頰在他的腿上蹭了蹭,沒有註意到他因為癢而瞬間繃緊的手指。

他移開目光,因為在忍著什麽,下頜繃得有些緊。

“其實。”她枕著他的腿,又翻了個身,望著他認真道:“朕很擔心你,看到你懷孕這麽辛苦,朕甚至在想這個孩子來得對不對,朕還年輕,也不那麽愁子嗣問題……”

他的註意力一半用來傾聽,一邊則被她不安分的動作所打散。她太自然,以致於趙玉珩不知道她到底是沒留神,還是對男女之事太不懂了,才這樣在他的腿上撒嬌一樣蹭來蹭去。

“陛下。”

他忍無可忍,擡掌按住她的腦袋,“安分些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噢。”

她後知後覺,耳根一紅,腦袋埋在被褥裏,不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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